有老人投入毕生积蓄办卡预定养老，但直至去世，还未住过养老院，也没等到退款。华商报记者调查发现，有不少老人都交了1万-30万不等的办卡……
目前，西安公安碑林分局以诈骗立案调查。根据警方统计，有538位老人每人花费1万元至30万元不等办卡养老，初步计算总额超4400万元。
2015年起
有老人陆续在银发太阳岛享老院办会员卡预定养老，养老院在一民办学校内，正建设中
2018年7月
养老院停建
2019年6月8日
经协调，约定养老院年底退钱。
2020年
养老院办公点撤走，百余老人起诉要求退钱，胜诉了但养老院无钱
2021年12月10日
警方立案调查
01
被骗老人
6年前办会员卡预定养老院
如今住不进去也退不了钱
“承诺3年期满就退，如今时隔近6年，依然没退。”年过七旬的刘梅（化名）说，2016年七八月份，她从朋友处听说了银发太阳岛享老院，后前往位于西安市南二环与长安北路附近的陕西高速大厦18楼的银发太阳岛办事处咨询。工作人员称，该享老院项目由省民政厅批准，计划打造“中国第一家专业的全方位提供享老服务的独立机构”，建在西安东方亚太职业技术学院内。工作人员还带她去工地看过，虽然交通不方便，但紧临南山的环境，让她心动，“工地建设速度很快，当时有部分楼已经封顶了”。
刘梅说，她原本不想办卡，但工作人员称他们打造的是比“养老”更高级的“享老”服务，当时办卡可以享受优先入住权，入住后享受折扣；3年内若未入住会全额退款。《银发太阳岛会员价目表》显示，会员分为果甜卡、茶茗卡、金芒果卡、大大卡4类，定制金额分别为5.6万元、8.8万元、13万元、21.9万元。
刘梅说，2016年9月25日，她花5万元订购了一张“果甜卡”。此后，工作人员隔三岔五就让她去办事处参加活动，多次建议她将会员卡升级。2017年1月10日，她补交了15万元，升级为“大大卡”。当年10月，工作人员通知她入住，因周边配套设施还不完善，她决定暂缓入住。2018年，工作人员联系她，让她花30万元购买享老院房子的居住权，“我感觉有问题，没有买。”此后，工作人员基本没有联系过她。
刘梅说，2019年，朋友告诉她，银发太阳岛项目的资金链出了问题，提醒她去签《补充协议》，“我感觉被骗了，但朋友劝我再等等，说这是合法项目，资金问题肯定能解决。”4月18日，她与银发太阳岛签订《补充协议》，约定2020年1月10日，银发太阳岛一次性退还本金、补贴233000元。
刘梅说，2020年，银发太阳岛的办事处突然撤走。她和百余位老人联合向鄠邑区法院起诉，尽管胜诉，但因银发太阳岛项目的账户没钱，无法执行。
几次升卡共花费20万元
去世前也没有住进养老院
年过八旬的陈芳（化名）说，2015年4月，她和老伴参加会展中心附近的一个展会时，银发太阳岛工作人员给他们介绍了计划打造的享老院，老伴很感兴趣，留了电话。几天后，工作人员带她和老伴去了学校的建设现场，“工作人员说，享老院比养老院高端，他们为了这家享老院准备建一所为老人服务的学校”。
陈芳说，2015年4月30日，老伴花5万元购买了“果甜卡”，计划给子女说一声，工作人员以“会引发家庭矛盾”为由，不让告诉子女。此后，工作人员经常去家里送礼品，或通知去办事处参加活动。期间，多次推荐老伴升级套餐。11月23日，老伴按照他们的建议，花35000元升级到“茶茗卡”。2016年3月30日，老伴再花35000元升级到“金芒果卡”。4月7日，老伴再花8万元，将卡升级为“大大卡”。
陈芳说，2017年5月21日，工作人员邀请他们去试住，她和老伴都去了，“吃的饭好，还有人打扫卫生，带我们跳舞、教唱歌，下午还有人邀请喝下午茶。”结束试住一周后，在工作人员的建议下，陈芳花5万元订购了张“果甜卡”。
陈芳说，2018年7月前，银发太阳岛都会按时返补贴。此后，工作人员说因资金链问题，往后的补贴以代金券形式返还。2019年4月，她老伴的20万元到期后未返还，她找到银发太阳岛办事处，工作人员说没钱。2019年6月8日，她向公安碑林分局长安路派出所报案，在民警协调下，公司法定代表人张某写下了《履约计划》，称年底前一次性退还20万元。
陈芳说，2020年6月，老伴被查出肾癌晚期，“当时我哭着让张某退钱，她说没有钱……”1个月后，老伴病逝。
02
记者调查
银发太阳岛办公点2020年搬离
养老院建在一民办学校里
5月6日中午，华商报记者前往陕西高速大厦，18楼的银发太阳岛办公点已入驻了其他企业，物业人员说2020年银发太阳岛搬离。
5月7日上午，记者来到西安健康工程职业学院，校门口挂着西安健康工程职业学院、西安信息工程技师学院等多个牌子。校区西侧一教学楼顶有“西安健康工程学院附属医院太阳岛享老基地”的大字。进入该教学楼，多个角落放置着“银发太阳岛”宣传牌，其中“银发太阳岛”的接待处，办公室门贴着“西安健康工程学院封条”。
一名学生说，银发太阳岛是学校以前搞的项目，2021年还看到有宣传牌。目前，学校北侧4排8栋宿舍楼只有2栋能入住，一栋是学生公寓，另一栋是教职工宿舍。
西安健康工程学院党政办周姓工作人员说，她不清楚西安健康工程职业学院与银发太阳岛的关系，具体情况只能找校长张某。关于学校内的宿舍楼是否为老人准备，她说，学校后面的宿舍楼一栋是给学生公寓，另一栋是给教职工宿舍，“关于老人的事，我不清楚”。
宿舍楼北侧的建筑工地杂草丛生，钢筋围栏将该工地与已建成校区隔开。工地东侧值班室的工人说，2012年前后，他来到工地，参与建设银发太阳岛养老院的建设。2017年交付了南侧第一排楼。2018年，因没钱，剩下的3排楼（6栋楼）停工。
“仅限教学设施项目建设”用地上
注册了一所学校和一家养老院
记者了解到，2002年，西安东方亚太职业技术学院从省民政厅获得《民办非企业单位登记证书》。2005年，省教育厅为该校颁发《民办学校办学许可证》，成为民办性质的高等职业学校。2018年，经省政府批准、教育部备案，西安东方亚太职业技术学院更名为西安健康工程职业学院。
天眼查显示，西安健康工程职业学院法定代表人张某，2013年6月8日申请注册“银发太阳岛”商标，2014年10月28日该商标完成注册公告。陕西银发太阳岛老人院法定代表人也为张某，2018年1月12日，该组织申请注册“银发太阳岛老人院”商标，同年12月13日，该商标完成注册公告。
资料显示，2009年12月4日，省教育厅《关于西安东方亚太职业技术学院申请征地立项的批复》显示，同意该校在户县（现鄠邑区）草堂寺景区征地580亩（一期用地面积约380亩，二期用地面积约200亩）建设新校区，主要用于教学科研、学生生活设施等项目的发展建设。同年12月18日，户县建设局的《关于西安东方亚太职业技术学院新建户县新校区建设项目规划选址的意见》显示，该局同意了该学院征地立项，建设户县新校区的申请。
2010年1月19日，西安市发改委《关于对西安东方亚太职业技术学院新校区建设项目核准的批复》显示，同意该学院的新校区建设项目，总建筑面积22万平方米，建设内容包括教学楼、图书馆、实验实习实训中心、学生公寓楼等。
2011年11月22日，西安市国土资源局《关于西安东方亚太职业技术学院项目建设用地预审的函》显示，同意通过了该校的用地预审，其中“……该拟用宗地为仅限于教学设施项目建设使用，不得擅自改变项目用地的范围和用途……”同年12月29日，西安市环保局同意了该项目建设。
2014年3月26日，西安市发改委《重点建设项目服务内容》显示，西安市发改委为西安东方亚太职业技术学院发放市重点建设项目“绿卡”，“建设规模与内容：总投资6.21亿元，建筑面积22万平方米，主要进行教学楼、实训中心、会议中心等建设”。
银发太阳岛建设在西安健康工程职业学院内，是否改变了土地用途？
资料显示，2012年9月26日，省民政厅回复西安东方亚太职业技术学院《关于同意筹建陕西银发太阳岛老人院的批复》显示，“同意筹建陕西银发太阳岛老人院（建筑面积45000平方米，设置床位1000张）”，但文件中未标明建设位置。2013年9月9日，省民政厅为陕西银发太阳岛老人院发《民办非企业单位登记证书》，业务范围“筹建养老服务机构”；住所“西安市草堂北路”。
2015年10月14日，陕西银发太阳岛老人院向户县发改委提交《关于银发太阳岛老人院建设项目申请备案的请示》显示，“占地580亩，建筑面积约22万平方米，主要建设老年公寓、培训教学楼、行政办公楼、实训基地等”。这份《请示》中申请的占地亩数、建筑面积、地址、投资总额等信息与西安东方亚太职业技术学院征地立项申请时的数据相同，但记者未查询到户县发改委针对陕西银发太阳岛老人院建设的回复。
03
对话养老院负责人
养老院是学校的附属机构
老人的钱用于建设养老院和学校
5月10日下午，华商报记者联系到西安健康工程职业学院、陕西银发太阳岛老人院法定代表人张某。部分对话内容如下：
问：有多少老人办理了会员卡？
答：我没有统计，因为期间给部分老人退过款，现在有多少老人没退款，还说不上来。
问：养老院是否开业过？
答：2017年，进行过试运营。2018年重阳节，银发太阳岛老人院正式开业，有上百名老人入住。2020年因疫情影响，享老院运营出现了问题。
问：当初不少老人都掏了1万到20万不等办了卡，如今即住不进去，也无法按约定退款，咋办？
答：因为运营不正常，银发太阳岛没有了收入。这些年我们一直在引资，后续引资成功，老人想住还可以接着住，老人不想住可以退款。
问：什么时候能引资成功呢？
答：我们已经找到了合作方，但具体时间节点还不清楚。
问：养老院是建在学校内的吗？
答：对，建的是西安健康工程职业学院附属专业实训基地——银发太阳岛老人院。学校北侧四排8栋住宿楼都是康养屋。2015年，主体已经完工。
问：听说，4排住宿楼仅有1排完工，其余的2018年前后已停工？
答：4排住宿楼的主体已经完工，装修是在老人入住后逐步进行的，两栋楼没住满，后面暂时就没有装修。
问：学校和养老院的关系是什么？是一回事吗？
答：养老院是学校的附属机构，学校开设的健康管理、老年服务与管理、运动等专业，都和养老院息息相关。银发太阳岛、西安健康工程职业学院都有独立法人，都属于民办非企业单位。两个机构是产教结合的模式。
问：当时这块土地不是仅限于教学设施建设吗？建独立的养老院是否改变了土地用途？
答：这块地是教育用地，养老院建设的是专业实训基地。省民政厅当初现场考察后，认为符合条件，才批准的养老院项目。
问：老人当初交的钱都用在了哪里？
答：都用于建设、运营、宣传上了。
问：老人交的钱用于养老院建设还是学校建设？
答：养老院和学校是相互的。
问：给老人当初承诺每年返6%到11%的补助，是用老人交的钱作为资金池返补助吗？
答：我们只说是生活补贴。
问：目前警方已经以诈骗案立案调查，你清楚是怎么回事吗？
答：不太清楚，我们配合调查。
04
警方介入
涉及500多位老人
公安碑林分局以涉嫌诈骗立案
记者采访得知，公安碑林分局已于2021年12月10日对该案立案调查。《立案告知书》显示，“刘梅等被诈骗案，我局认为犯罪事实存在，属于本单位管辖的刑事案件，现已立案侦查”。
4月28日下午，公安碑林分局长安路派出所民警向老人们的微信维权群中发的《太阳岛受害群众登记总表》显示，共有538人登记，每人金额在1万至30万元不等。初步计算，涉案金额超过4400万元。目前，警方已成立专案组调查。
华商报记者张鹏康 文/图
来源： 华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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