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当时我所在的班级是1班,隔壁是2班,两个班级互相看不顺眼,互相诋毁,互相鄙视,势不两立。两个班级的领袖,还互相约战,发生了一场械斗。尽管是同龄人,同一所学校,接受相同的教育,内心总感觉我们是1班和他们是2班,两个班不属于一个共同体。这是我关于区分“我们”和“他们”最早的印象。
再后来上了初中,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械斗的规格升级了,正值青春期,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荷尔蒙气息,《古惑仔》热播,同学中都流传着一句台词“不是猛龙不过江”。我出生在一个高原小城,一条杂谷脑河,把县城剖成两半。新中国成立前河对岸是经济中心,所以被称为老街,新中国成立后,县城的中心转移至河流的另一岸,称为新街。
老街虽然有些没落,但县城的最高学府——理县中学没有迁走,依然在老街,读书不得不去老街。新街相对繁华,商品贸易活动集中在新街,采购物资不得不在新街。新街和老街各自承担着不同的社会功能,要构成一个完整的县城,彼此谁也离不开谁。
就在这样一个谁也离不开谁的高原小城,对河二岸的人总是彼此不认同,常常发生冲突。两岸的同学间,很可能一个眼神的误读,就会酿成一场大战。如果新街的人输了战役,便会放话:“我就不相信你不过河买米买盐”,如果老街的人输了战役,也会放话:“我就不相信你不过河上学”。埋下仇恨后,如果谁敢私自闯入对方地盘,一定是凶多吉少。
幼年时,我对这些场景印象深刻。成年后偶然看到一个说法叫“鄙视链”,就是一种自我感觉良好,瞧不起他人的现象。鄙视链跟食物链很类似,每个人都想做这条链的链主,其他人都在链条的最末端。老街(1班)看不上新街(2班),新街(2班)瞧不起老街(1班)。鄙视链好像能解释这一现象,但始终觉得不太恰当,因为链条上只有两个主体,没形成更长的链条。比如足球联赛鄙视链:西甲>英超>德甲>意甲>法甲>中超>中超,这个链条上有7个主体。
所以我一直在为这个现象找另外的解释。
在《人类简史》中尤瓦尔赫拉里说,在演化的过程中,智人也像其他有社交关系的哺乳动物一样,一直都是排外的生物。智人本能上将人类分成“我们”和“他们”。所谓的“我们”,有共同的语言、宗教和习俗,我们对彼此负责,但“他们”就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与“他们”不同,而且也不欠他们什么。在我们的土地上,我们不想看到他们,半点儿不关心他们的土地上发生了什么事。甚至,我们还不太把“他们”当人看。
看到这个解释的时候,刚才描述的现象其实是源于智人的本能,我们天然的把人分为“我们”和“他们”,只是在区分时选取的参照不一样,如果以班级为参照来区分“我们”和“他们”,就是1班和2班,以河岸为参照来区分“我们”和“他们”,就是新街和老街。如果以国籍为参照来区分“我们”和“他们”,就是中国和外国。这样的区分无处不在,包括在家庭内部,当然也包括在同一个办公室。我想之所以有“办公室政治”,其本质原因就是源于人类本能地把自己分成“我们”和“他们”。
政治的底层逻辑就是“我们”与“他们”的立场不一样,这源于智人的本能,我们是不是可以适当的对抗一下这种本能,比如把地球作为参照系,“我们”是地球人,“他们”是外星人,整个地球就是一个命运共同体,这样是不是可以避免很多战争。
我想这是可行的,但对抗人的本能何其容易,有识之士毕竟还是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