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亚岛国斯里兰卡宣布“破产”
负债500亿、缺油缺粮、停电数月
“印度洋泪滴”何以至此?
经济崩溃引发空前政治动荡
成千上万抗议者冲入总统官邸,火烧总理私宅
压力之下,总统总理双双辞职
新政府上台能否终结斯里兰卡乱局?
是第一却并非唯一
斯里兰卡破产会否触发全球债务危机?
《今日看世界》
外汇掏空 国家“破产”
斯里兰卡多重危机引发政治动荡
由于政府已经耗尽外汇存底,国家无法进口所需能源、粮食和药物,并偿付高额的外债利息,被称为“印度洋之泪”的斯里兰卡已经陷入“失败国家”之列。当地时间7月15日,斯里兰卡议长阿贝瓦德纳宣布,拉贾帕克萨在14日飞抵新加坡后通过电子邮件递交辞职信,辞去总统职务。斯里兰卡议会将于7月16日召开相关会议,计划在7天内完成选举斯新总统程序。
上周,斯里兰卡政府宣布“破产”。生存境遇每况愈下,民众对政府的愤怒与日俱增。7月9日,成千上万的抗议者走上首都科伦坡的街头,最终冲入总统的官邸,还放火烧了总理的住宅。现场混乱,警方开车喷洒催泪瓦斯以驱散抗议人群。
在经历了戏剧性的一天后,7月10号的科伦坡街头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总统府内依旧“人声鼎沸”,有大批示威者来这里“参观打卡”。
军队警卫在总统府的大厅里安静地巡逻,抗议者们有的躺在卧室床上休息,有的在健身房健身,在室外泳池游泳,在草坪上踢球,更有甚者在主会议室里模仿政要开会。
但客观而言,抗议者并没有给这里造成什么损失,他们中的部分人还帮忙在总统府捡垃圾、扫地、给绿植浇水。
自今年3月以来,斯里兰卡一直深陷于“经济死亡漩涡”之中。由于外汇储备几乎用尽,无法进口重要物资,斯里兰卡国内的食品、药品和燃料都出现了严重短缺。加上当地通货膨胀非常严重,物价基本上涨了两倍,但民众的薪资仍然十分微薄,最终导致民怨沸腾。
斯里兰卡华人 Phoebe:
“最近斯里兰卡破产给民众带来最直接的影响,首先是不能正常生火,也没有煤气,大家就只能改用电磁炉做饭,或者是用一些电蒸锅做饭,条件不好的一些斯里兰卡本地居民,他们就只能烧柴火做饭。”
Phoebe:我住的公寓是有发电机,但是没有柴油,现在大家都买不到柴油。每天停电两次:下午停一个半小时,晚上停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晚上做饭的时间是6点到8点,那我们就没有办法做饭。我们热的时候就要出门去找空调,那种感觉非常难受。出行方面也非常困难,以前我们出门的话都会打突突车或者出租车,现在大家变成了挤公交车、扒火车上下班,条件好的加到油也不敢出远门。
早在2021年9月,斯里兰卡总统就宣布国家进入“经济紧急状态”,这意味着斯里兰卡正式爆发经济危机,实际上已经持续了近一年的时间。
斯里兰卡此次破产的根本原因在于国家外汇储备枯竭。刚下台的总统把这归结于疫情导致的后遗症。旅游业是斯里兰卡经济的命脉,也是外汇的最主要来源。疫情缓解后,虽然斯里兰卡很快就放开了旅游限制,但控制不住机票价格的飞升,导致这里已经不像从前一样能吸引到足够多的游客。
但更不容忽视的是,斯里兰卡近几任政府作出的错误路线判断,也是经济崩溃的重要原因。近二十年,斯里兰卡只在国内发展经济,出口收入少之又少,但这个国家又有许多产品依赖进口,每年进口比出口额多出30亿美元,这对储备外汇而言相当不利。
2019年,斯里兰卡首都科伦坡连续发生8起重大连环爆炸袭击,给当地旅游业带来致命一击,也成为斯里兰卡经济走向崩溃的开始。同一年,引发这次斯里兰卡动荡的中心人物拉贾帕克萨作为总统上台。为了博取民心他大规模减税,导致财政收入大幅减少,国家购买外汇能力降低。
2021年,斯里兰卡政府为了限制外汇流出,选择了一个下下策——全国禁止进口化肥。农民只能使用有机肥或农家肥,但这根本不足以供全国的农民使用。到了丰收的季节,斯里兰卡的农作物大量减产,国内粮食危机爆发,人们开始吃不饱饭。贸易上,由于禁用化肥,连以往作为王牌产品出口的茶叶和橡胶也减产了,本来就没多少的外汇收入,这样一来更是雪上加霜。
5月19日,斯里兰卡出现独立以来首次外债违约。当时斯里兰卡可用外汇储备不足5000万美元,但外债已经突破了510亿美元,占到了该国GDP的61%。因外汇储备消耗殆尽,斯里兰卡正式宣布破产,成为第一个倒在这轮世界经济危机的国家。
斯里兰卡动乱之下 美印“趁火打劫”
斯里兰卡债务危机爆发后,印度积极为斯里兰卡提供全方位、持续性援助,将危机视作地区竞争的新契机。在经济方面,印度和斯里兰卡先后签署了多项涉及基础设施、安全、能源等领域的合作协议。
6月初,印度还向斯里兰卡运送超过3吨紧急药品,总共运送超过25吨药物。但需要注意的是,除了大米、能源、尿素等生活必需品外,印度此次“援助”大多是靠信贷等一系列金融操作实现的。同时,印度借给斯里兰卡的印度卢比,也必须定向从印度进口指定商品,且价格常高于市价。这波“名利双收”,让人不得不佩服印度的“精明”。
对于印度援助,斯里兰卡人心情复杂。斯里兰卡曾经长期深陷内战,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印度的插手。自1983年开始,斯里兰卡国内“猛虎组织”因为得到了印度的援助和庇护得以发展壮大,这也使得斯里兰卡内战无休无止,一发不可收拾。直到1990年迫于各种压力,印度才放弃对这一武装组织的支持,并保证不再干预斯里兰卡国内问题,斯里兰卡最终在2009年才正式结束内战。但长期以来,斯里兰卡政府对印度的分离主义做法仍十分不满,两国之间龃龉不断。
近日,印度国内一些民族主义政客在社交媒体上炒作“印度出兵斯里兰卡”、“斯里兰卡应并入印度”、“斯里兰卡前总理携家人逃往印度”等不实信息。印度政府虽极力澄清,但仍在斯里兰卡国内引发负面反响。
斯里兰卡债务危机发生后,美国似乎也嗅到了“猎物”的味道。华盛顿表示将向斯里兰卡中小型企业提供1.2亿美元的资助,特别是为遭受经济危机打击最沉重的人提供575万美元的人道救助。对美国来说,斯里兰卡何时走出危机并不重要,美国更为看重的是可以趁乱深度介入斯里兰卡后续的民主和社会改造。
今年6月,美国对斯里兰卡的“有能力摆脱困境的民主繁荣斯里兰卡计划”刚刚得到斯内阁批准,总额约5700万美元。这项计划与美国胁迫尼泊尔签署的“千禧年挑战计划”MCC如出一辙。实质内核都是以经济援助之名,夹带政治私货,行干预国家路线政策之实。目前,美国对斯里兰卡的经济援助附带何种政治条件尚不得而知,但美印在南亚地区形成合围态势,应对中国意味明显。
中企海外风险管理专家 郑刚:
美国和印度在斯里兰卡问题的关切上,既有相同点也有各自不同的诉求。美国希望将斯里兰卡纳入到“印太战略”框架,对冲中国在印度洋上的影响,这一点跟印度是相同的,但是美国同样不希望印度过深、过于全面地控制斯里兰卡,这样对美国在印度洋上的地位,包括海上航道的控制,会造成负面和不利的影响。
郑刚:印度对于斯里兰卡有着更加直接和具体的利益的诉求,它是希望在南亚次大陆建立一个排他性的、以印度为主导的地区秩序,所以说印度在斯里兰卡问题上竭力去排除和削弱中国的影响。第二点也在致力于在斯里兰卡获得战略的支点。今年3月份,印度已经在斯里兰卡获得了亭可马里港的开发许可。亭可马里港位于斯里兰卡北部,相对比较靠近印度,也是一个战略性的港口。
郑刚:第三点就是印度在斯里兰卡国内的经济和各个层面,都是有一定的影响力,包括印度的电信行业、工程行业、酒店行业,甚至包括借助佛教的纽带对斯里兰卡的影响。印度对于整个斯里兰卡的利益是多重的,所以它一定会利用这次斯里兰卡面对的经济、社会危机,从政治、外交、经济、文化各个领域,加强对斯里兰卡的影响,以期塑造对印度更加有利的地缘政治态势。
美印炒作“中国债务陷阱”
真相几何?数据说话
特别值得警惕的是,美印等国媒体,还不忘借此次南亚债务危机炒作“中国威胁论”,大肆鼓噪是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埋下了“债务陷阱”,进而造成斯里兰卡如今的“债台高筑”。但这一强加关联,事实上故意隐藏了基础建设完善所带来的经济发展、就业岗位、招商引资等巨大的经济和社会价值。
从斯里兰卡自身的经济周期来看,1990年代斯里兰卡从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等机构借出的长周期、低利率贷款陆续到了偿付期。可以说从本世纪头十年开始,斯里兰卡就已进入了“借新债还旧债”的恶性循环。
根据斯里兰卡央行的统计数据,斯里兰卡2004年商业贷款的外债占比不到5%,但到2010年已接近40%。而斯里兰卡外债率,从2009年以来均高于50%,远高于新兴市场国家26%的平均水平。那个时候,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还尚未正式推出。
中企海外风险管理专家 郑刚:
我们通过分析数据就可以知道,中国在斯里兰卡的债务中并没有占那么大的比例和因素。到去年年底,斯里兰卡整个应偿外债,中国目前占的比例大概只有10%。
郑刚:斯里兰卡主要的外债债权方,主要是多边的国际机构,包括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也包括像日本,当然还有中国、印度这些主权国家,日本占10%,而其他的多边机构主体大概占47%。所以说不管是从数量和比例上,中国所占的都是非常有限的。
郑刚: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斯里兰卡这些年通过债务去拉动经济,而借中国的债有一些被它用在冲抵之前的债务,所以说不管从哪种意义上来讲,中国对斯里兰卡的借贷,是不足以引起它的整个债务危机的,这里面有很大的西方媒体炒作的因素。
“国家破产”究竟意味着什么?
史诗风暴之下,谁是下一个牺牲者?
如今新冠疫情叠加全球通胀,加之俄乌冲突引发了全球能源和粮食供应短缺,尤其是在美联储开启加息周期后,多重压力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史诗风暴”,首先压垮的就是最脆弱的国家。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最新报告警示,60%的低收入发展中国家要么已经身陷债务危机,要么面临债务危机的高风险。联合国报告提示,如今的全球性治理危机可能会使较贫穷国家发生动荡,至少将有70多个国家步斯里兰卡的后尘发生债务违约。
事实上,“国家破产”虽然很可怕,但并非从此无路可走。对此,冰岛人深有体会。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冰岛的银行业快速扩张。到了2007年,冰岛人均GDP的世界第四,但银行业的负债规模已达到了整个国家GDP的10倍。伴随着2008年金融危机来袭,冰岛通胀率飙升至18%,货币克朗半年内贬值了一半以上,无力偿还巨额债务的冰岛不得不宣布“破产”,并求助外界展开“自救”。从2008年破产到2011年走出危机,历时3年时间。
与此同时,这场金融危机也引爆了欧洲地区,从2009年开始,希腊、爱尔兰、葡萄牙和西班牙等国家相继爆发主权债务违约,其中最为“惨烈”的要数希腊,负债3150亿欧元。为了极力避免拖累其他欧盟国家,国际社会不得不出手救助。
为了满足欧盟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放贷要求,希腊政府积极展示“自救”姿态,成立网上拍卖平台用于拍卖港口、国家邮政局、电力、电信运营商、公路、土地、海滩等,甚至还出售、出租28座政府建筑物,以开源节流,填补亏空。最终历时8年,希腊终于摆脱了“政府破产”的标签。
不过,也有令债主无可奈何的“头铁”债务国。上世纪80年代末,朝鲜从瑞典进口1000辆沃尔沃144型轿车。但40年过去了,汽车有的仍在跑,但钱依旧没有付。同一时期,朝鲜还从捷克进口汽车和重工业机械等产品,也欠下捷克政府1000万美元债务。面对讨要,朝鲜放出了大招。2010年时,计划用20吨高丽参偿还债务中的5%,即50万美元,这一决定令捷克“惊慌失措”。
而国际社会最为不可思议的“破产专业户”当属阿根廷,这个国家每隔几年破产一次,到目前已经经历了9次主权债务违约,而伴随每次违约,借贷的利率也越来越高,如今阿根廷已被戏称为“习惯性破产”。由于信用堪忧,国际上又不认阿根廷的货币,所以只能一直靠借高利贷艰难度日。
上海交通大学国际战略研究中心研究员 李雨桐:
目前全球曾经宣布过破产的国家有阿根廷、印尼、马达加斯加、冰岛等20多个国家,它们也都“活”了过来,也就是说都能重组成功。具体而言,一个国家破产之后有两种办法解决问题,一个是外部还钱,另一个就是内部改革。在还钱方面,前期也只能靠借钱,这又有三个方式,第一个就是向自己的民众求助,请求民众自愿为国家捐款来共渡难关,比如说冰岛破产的时候,冰岛政府便采取了这一措施,可惜当时冰岛的老百姓没有买账。
李雨桐:第二个方式则是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申请援助,比如说“习惯性”破产的阿根廷就曾多次向IMF申请援助,但由于美国控制的IMF对阿根廷借款提出了多种苛刻的条件,并因此攫取了大量阿根廷的国家资源,所以也让阿根廷从准发达国家一夜回到解放前,至今仍在“破产—借钱”的恶性循环中挣扎。
李雨桐:第三个方式则是向大国借款,破产国家可以向一些比较富裕的国家请求帮助,但这对借贷双方都有风险,借钱一方可能面临借款打水漂,而欠钱一方则可能面临苛刻甚至损害国家主权的条件。基于斯里兰卡的经济体量和国际影响,它的债务危机不大可能外溢,但造成斯里兰卡危机的原因,却会继续外溢,那就是大国争端、新冠疫情、俄乌战争和美国“薅全世界的羊毛”。
历史上来看,美联储加息,美元指数上升,历来都是引发新兴市场债务风暴的“序曲”。而本轮美联储扣动加息“板机“后,资金大幅流出新兴市场,结果便是债市“哀鸿遍野”。当前新兴市场的汇率贬值幅度平均约6.24%,外汇储备与外债的占比260%,均较为接近2016年债务风暴水平。其中,土耳其、阿根廷的汇率贬值幅度为23.31%和16.5%,两国对应的外债总额和外汇储备分别高达732%和621%,在新兴市场国家中债务风险最高,很有可能是被美联储“拉爆”的下一批牺牲品。
主持人 卢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