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0日晨，茜茜刚醒。微信中那个讨论虚拟货币的群显示有“99+”条未读信息。虚拟货币暴涨暴跌的时候，这个群异常热闹。
币圈不缺神话。几年内，一种虚拟货币的价格上涨近2000万倍；随手搜索，都能看到诸如“23岁币圈大佬：赚了一个亿，不知道钱太多该怎么办”“五天赚够一年生活费，他认为‘炒币就像提款机’”等标题。这些文章制造了一种幻觉——似乎只要入币圈，定能赚得盆满钵满，甚至一夜暴富。
茜茜浏览群消息发现，这一次的热闹源于前一天币圈发生的大事：5月19日，虚拟货币全线崩盘。比特币日内跌超30%、以太坊日内大跌超45%、狗狗币日内跌超40%、莱特币一度跌超50%，其他不太知名的币种价格也大幅跳水。
事实上，造富神话只在文章中，群里有着更常见的生态——无论涨跌，都意味着可能有群友输光家当。
【进场】
茜茜在2017年底就已经买入了比特币。当时，一个同事正在做区块链的项目，他建议茜茜试水比特币。茜茜并不知道区块链、比特币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跟风下载交易软件，买了2000元比特币现货。事后，她忘记了这事儿。直到去年底今年初，比特币暴涨，茜茜想起自己曾买过比特币。她打开软件发现，赚钱了。
复盘之下，茜茜觉得，购买虚拟币的网友频繁交易，“拿不住”币，反观自己这几年并没有任何操作，顺着虚拟货币上涨的势头，反而赚了一些小钱。
今年初，有上海金融行业从业背景的茜茜开始炒币。涉水虚拟货币首先得了解虚拟货币，虚拟货币背后依托着区块链技术，这是部分币种重要概念和底层技术，它本质上是一个去中介化的数据库，是一串代码，没有货币属性。“只能把它们当作资产，类似股票一样。”茜茜这样对虚拟货币交易下定义。
接着，她通过微博去了解圈内大佬的投资策略，综合研判。按照这方法交易，茜茜有了一些盈利，但没有一夜暴富。
茜茜偶尔把收益截图炫耀在朋友圈里。发布前，她屏蔽父母，“如果让爸妈知道，他们肯定以为我进了诈骗或者传销组织。”茜茜说。
5月初的一晚，茜茜在发布截图后，有朋友咨询如何买币。寥寥数语，茜茜就知道朋友不懂投资、不懂区块链，更不了解近年国内对于虚拟货币的监管政策。
“你就告诉我买哪个币就完事了。”朋友说。茜茜意识到，原来最基本的交易知识，恰是大多数人尚未掌握的。他们更看重虚拟货币“T+0”、大涨大跌的挣快钱模式。
经不住软磨硬泡，茜茜还是和朋友说了自己的买币策略，朋友照单跟投。没几天，小幅上涨，又没几天，大幅暴跌。茜茜入场较早，暴跌没有击穿她的成本价；朋友正好买在了“山顶”上，本金被腰斩。茜茜决定，但凡哪个奢望一夜暴富的新手再来问买币的事情，她一概不予回应。她说：“人很难赚认知以外的钱。”
【赌博】
坊间流传一则石油大亨洛克菲勒的逸事。1929年美国华尔街股市崩溃前，一个街边擦鞋童替洛克菲勒擦鞋时，还顺便给面前的商界大亨推荐了炒卖股票的“秘密消息”。洛克菲勒意识到，连擦鞋童都参与股票市场时，便是应该离场的时候。他随即抛售股票，得以保存财富。
虚拟货币微信群里，人员背景复杂。有像茜茜一样的金融从业人员，有程序员，有学生，也有快递小哥……一个快递小哥在群里公然表示：“我就是来赚快钱的。”茜茜不以为意，币圈里人员越复杂，越能反映币圈现状。
事实上，快递小哥还犯了个逻辑谬误——幸存者偏差。它指的是人只能看到经过某种筛选而产生的结果，而忽略了被筛选掉的关键信息，没有意识到筛选的过程。再说得简单点，那些输得精光的人也同时失去了表达的欲望。“幸存者偏差”还有个表述形式——死人不会说话。很多投机客一夜血本无归却不为人知。
茜茜采用的虚拟货币交易方式叫作“现货”，类似买股票，收益源于币种价值上涨。还有一类人嫌这样的方式仍旧太慢，他们会尝试“合约”方式来交易。
币圈中的“合约”类似期货。投资者支付一定量的保证金，可以选择做多或做空。与期货不同的是，虚拟货币可以加上高达125-150倍的杠杆，盈亏浮动瞬间放大。简单来说，在100倍杠杆下，当比特币涨了1％，则做多投资者的收益率达到100％，做空投资者亏损100％。
玩“合约”的人会紧紧盯盘，生怕错过一丝浮动，这与茜茜此前囤币3年的方式有着质的区别。
“合约”能让人一夜暴富，也能让人一夜返贫。如果亏损额度超过了保证金，触发系统强行平仓，保证金瞬间归零，即投资者丧失全部本金，这种情况就是爆仓。今年3月1日，比特币价格大幅波动，24小时内，爆仓人数达11万，爆仓额高达8.7亿美元，折合人民币56亿元；5月19日，虚拟货币全线崩盘。据报道，当晚23时许，比特币短线跌幅超过10%，市场爆仓额约59.2亿美元，折合人民币380亿元，爆仓人数近48万。
国内媒体报道，爆仓数据只是某交易平台统计的部分数据；无论“现货”还是“合约”，这都是一场全世界范围内的“屠杀”。
5月初的交易，茜茜已离场，躲过了这一次的暴跌。那天之后的微信群里热闹极了，也诉说着一场场“屠杀”。很快，茜茜被问道：“比特币才3.6万美元/枚，能去抄底了吗？”
“不少大佬成本价在2万美元/枚，你自己看着办。”茜茜并不想正面回答。币圈也流传着一句圈内外都能看懂的调侃：“你以为抄了底，实际可能是被抄了家。”
【韭菜】
掌握了专业知识，是否就能和做股指期货一样，找到市场规律，生财有道？茜茜的回答是否定的。交易者还须面对虚拟货币发行组织和交易平台的屠戮。
她透露，币圈里有比特币、狗狗币等较为知名的虚拟货币币种，交易行为比较安全，但还有组织发行小众币种，不乏发行失败和诈骗的先例，有的甚至在开盘数小时后就卷款跑路了。而交易平台更狠，此前有交易平台通过停机、冻结资产等手段使交易突然停滞，参与杠杆交易的消费者因无法主动平仓引发爆仓，结局自然损失惨重。这个现象被币圈称为“拔网线”。出现暴涨暴跌式的波动行情时，“拔网线”对于“合约”交易者有着毁灭性打击，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账户爆仓。而这些现象，无人监管。“世界上也没有人有这个地位去制定规范。”茜茜说。
5月18日，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等3家协会联合发布《关于防范虚拟货币交易炒作风险的公告》，就虚拟货币交易炒作风险进行提示，强调虚拟货币交易是非法金融活动，金融机构和支付机构不得为其提供支持和服务。5月21日，国务院金融稳定发展委员会召开了第五十一次会议。会议明确提出，打击比特币挖矿和交易行为。
以比特币为代表的虚拟货币是一种特定的虚拟商品，不是数字货币，不具有法偿性和强制性等货币基本属性。非法从事比特币交易和投机，或打着“数字货币”幌子进行非法代币发行融资（ICO）、非法传销活动，一方面可能给投资者带来巨大风险，另一方面将可能影响国家金融稳定和社会秩序，因此必须进行严厉整治。国内相关机构给虚拟货币交易踩下刹车，给挖矿拉闸限电，以此警醒炒币者。
微信群里随即出现热聊话题。为什么这几天出台这么多监管政策？虚拟货币后市如何？有群友说：“一看就是做空，好让机构进场。”或许币圈从不缺神话，但也从不缺鬼话。
不懂技术、不懂交易、不懂政策、不看虚拟货币“白皮书”、偏信小道消息、只想赚快钱，是茜茜对部分币圈交易者的评价，“我要是庄家，我也割他们韭菜。”
（文中茜茜为化名）
栏目主编：宰飞 文字编辑：宰飞 题图来源：上观图编 图片编辑：项建英
来源：作者：郑子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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