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源地名趣谈
郭朝林
地名,是指人们对具有特定方位、地域范围的地理实体赋予的专有名称。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地名是一个地方的时间、地理坐标,昭示着一个地方历史衍变、文化传承和民俗民风的发展脉络,承载着子孙后代魂牵梦绕的丝丝乡愁,对根的神秘向往和对祖居地的无限眷恋。
它能回答“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做了什么?我们向哪里去?”
汉源,地处四川西南,历史悠久、文化底蕴厚重。境内四周高山环绕,大渡河横穿东西,流沙河纵贯南北。据上世纪60年代中科院古人类学家张森水考证,约在距今一万多年前,就有先民在大渡河、流沙河交汇处的富林生息繁衍。此古人类遗址被命名为“富林文化”。后随着大树狮子山、麻家山、麦坪及市荣桃坪古遗址的不断发掘及专家对发掘出的十数万件出土文物作科学研考,最后得出结论——汉源是目前四川唯一一个“每个朝代都有实物证明其历史的县”。
汉源风光(图片来自网络)
要剖析一个地方历史发展脉络,不妨从以下三个方面入手,即地下文物挖掘、地表建筑历史遗存、古今地名发展变迁。
汉源2300多平方公里土地上,在飞越岭之东,蓑衣岭之西,大相岭之南,大渡河南北两岸深山河谷间,大大小小地名数以千计,这些地名有以下明显特点。
一、少数民族居住区地名
汉源所处位置是“西拒吐蕃,南控夷獠”,故有“民族走廊”之称。
“笮都”,历史上就指今汉源东北。《汉书·武帝纪》注“臣瓒曰:《茂陵书》,沈黎治笮都,去长安三千三百三十里”,汉元鼎六年(前111年),汉兵杀邛、笮部首领,于笮都设沈黎郡(今汉源)。天汉四年(前97年)罢郡,置都尉。笮都产“笮马”、盐,多与周边部族交易,一般认为属汉藏语系藏缅语族的民族 。
以上这段文字,引自“百度”,这是目前能查找到的记录汉源历史最早的文字,它准确传递给我们三个历史信息——
一是汉源历史上称“笮都”,距汉帝国首都长安3330里;二是公元前111年,汉帝国出兵杀死当地土著民族(邛、笮)首领后,汉王朝在此设沈黎郡。沈黎郡(前111年~前97年),存在时间仅14年,后罢郡设都尉;三是这里特产笮马、盐,邛、笮民族属于汉藏语系藏缅语族民族。盐,汉源不产,向南的西昌一带地名带“笮”的盐源、木里也不产盐巴。估计有误,文韬武略的汉武大帝也被底下人给忽悠了,情况如康熙皇帝被忽悠后,误将大渡河认定为三国时期诸葛亮“五月渡泸”的泸水,把新建铁索桥命名为“泸定桥”如出一辙。
笮马,产于今汉源,主要产地在流沙河与大渡河交汇处的原市荣乡桃坪村、新乡村一带,古称渥娃营。千多年前,流沙河流域人烟稀少,上游沿岸山区古木参天,河谷地带水草丰茂,洪水不易泛滥。渥娃营一带地势开阔,水势平缓,草甸灌木,沙洲浅滩,尤宜放牧。因汉源四周皆山,山道崎岖,先民培育出一种体形矮小、前足略短、后肢稍长、宜行山路、善于负重的马,称笮马。汉王朝在渥娃营驻军管理笮都事务,征集笮马,用于物资运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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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笮马又称天马呢?皇帝古称“天子”,笮马为皇家征用,因名“天马”。天马并非一定要指皇家征集到京城长安供其骑行、辕车之马,北方的马,体健威猛、高大剽悍。推测皇家肯定也是“身高控”,尤喜高大,怎么看得上个头矮小的笮马呢。笮马进化后,前足稍短,后肢略长,宜于爬山,如若履平地,无论奔跑速度,还是长距离负重的耐力,明显弱势,且后高前低,一步一颠步姿不美,无法与北方草原上日行千里的宝驹媲美。估计当年各部落首领每年肯定会接受一项光荣的政治任务——为驻军选贡军马。这军马也只能因地制宜,取之于当地了。后来流沙河沿岸人口增加,伐树垦荒,生态遭破坏,渥娃营一带“人进马退”,笮马养殖场只好南移建昌(今西昌),就称“建昌马”了。
2007年,瀑布沟水库(汉源湖)蓄水前,相关部门组织人力对桃坪遗址进行挖掘,除了出土数十品种近万匹“汉砖”外,一大墓内还出土一高约13公分、底宽12公分的梯形青铜“兵符”,标志着西汉时渥娃营一带驻军级别不低。古墓内还出土一罐“大泉五十”,大泉五十是西汉“王莽新政”时期钱币,王莽政权仅存13年,所发行钱币能流通至此,说明汉王朝与此地的紧密联系。
汉源湖(图片来自网络)
汉源古时多为少数民族的彝、羌、獠居住地,汉族人口比例某些朝代亦大。汉时设汉源郡,领羁縻州五十四,经济繁荣,社会发展,到南宋时期,汉源已设立雅安最早书院“玉渊书院”。元蒙南下,蒙古人对境内南宋汉族遗民杀戮殆尽,境内人口锐减。元世祖至元20年(1286年),元统治者改黎州为安抚司(正三品),隶属于吐蕃等处宣慰司,四境基本无汉人,安抚司仅管理彝、羌、獠族,因而汉源被列入少数民族地区,二十五年再降为黎州长官司(正五品),虽保存“汉源”县名,但无县官、无学官、无科举。汉族人口的大量涌入,是明代“湖广填四川”的七姓子弟驻军后开始的。
明清时期,湖广填四川,宦游、商贾、农垦、戍边,汉人大量涌入,境内各民族人口比例逐渐发生逆转。
时间在历史磨道里静静流逝,截至目前,汉源县有少数民族约3万余人,占总人口的10﹪左右。然至今,县境内有许多地名,仍袭彝语音译。如原老县城富林,彝语叫“顾托guotuo”,指顾姓彝族居住的地方。九襄老街有一古巷“甘沙巷”,应为“呷沙gasha”,因上七枝彝族赶集习惯集结露歇于此得名。唐家坝,后称“尚礼乡”,即今唐家镇,南丝绸之路穿镇而过,旧为彝汉群众物资集散、文化交流商贸场所,彝音“潭及簸tanjibo”。今汉源彝族地区人家婚丧嫁娶,如若宾客盈门,则喜曰“好闹热哦!就像赶潭及簸一样”。赶,指唐家逢农历“三、六、十”赶场。
乡镇名“马烈”,彝音“莫立moli”,指彝族马氏立足之地;“乌斯河,音“窝斯河wosihe”,因今金口河一彝族“窝斯莫铁”搬迁至此,故名。镇内“呷密gami”村,后写作“甘蜜”,本意是“好地方”;贾托村一地名“拉托麻”,意为“野兽出没之地”;“苏古”村,苏古,彝语,意为“平坦的凹凼”。顺河乡“洛耳”村,洛耳,彝语,“柴山中空坪”之意。皇木镇三合村有一地名“池黑”,意思是“昼长夜短之地”;古路村“老木孔”,彝语方言意为“古老居住之地”。
二、明代七姓子弟驻军汉源地名
最著名的就是“九口十三营”。明代李文富奉旨率“姜黄李任巨包张”七姓子弟由湖广入川驻兵汉源,防守大渡河北岸和西边飞越岭,以阻大渡河南岸少数民族、飞越岭以西木雅人入侵。他们在纵深地带的关隘、交通要道和河川津渡垒石为营,称“九口十三营”。
“九口”:龙潭口、松林口、游鹿口、地瓜口、四垭口、山溪口、林口、赵家口、锣锅口。
“十三营”:即上半县庞家营(大田向阳村)、徐家营(大田建设村)、苟家营(唐家苟云村)、洪水营(唐家洪水村)、卫家营(九襄梨花村)、懒板营(前域全合村)、史札营(宜东大安村);下半县龙洞营(富泉大龙村)、渥洼营(原市荣桃坪、新乡村,已淹没)、兰家营(富泉兰家村,已淹没)、富林营(原老县城,已淹没)、布葛营(原市荣共和村,今108国道流沙河新桥头右岸)、杨泗营(富林镇民建村,已淹没)。
后四海晏清,罢兵止戈,七姓子弟和后来纷纷跟进戍边从军的郝、曹、郭、卫、任、陈等姓,奉旨脱下军装,成为上粮纳税、自给自足的普通百姓,他们就在营地四周占山插牌,聚族而居,垦荒建房,修堰打井,婚丧嫁娶,繁衍生息,成了目前有文字记载的最早来汉源的汉人。
笔者的汉源始祖郭伯荣公,于明朝弘治8年(1495年),由今湖北麻城市鼓楼社区“郭家岗”从军远赴汉源,后积极响应政府“军屯变民屯”号召,离营从农,落籍汉源后,娶巨姓女子为妻,住后域鸡冠山下。后族人增加,弟兄分家自立,族人散布于县内大田、大木、大岭、大树一带,迄今520多年,20余代也!
对这段汉源历史上持续百年戍边史实,今宜东镇同义村流沙河左岸茶马古道旁姜家祠堂纪念塔上,孙登一老人有联:
千里戍边背枪荷锄开发黎州,
万代众孙家传一念落根汉源。
这也是汉源人辈辈代代血液里流淌着的“热爱祖国、不畏艰难、勤奋敬业、淳朴忠厚、友善四邻、勤俭持家、耕读传家”精神的真实写照,也成为境内各姓人家取舍不一的“家训”,同时凝聚成今天汉源32万各族儿女建设“大美汉源”的精神原动力。
七姓后,汉源出现了许多新地名:李家山、王家坝、刘家山、郝家坟、张家山、周家岗、麻柳树脚下、谢家洼、罗家塘、唐家坝、杨家湾、华家坪、杨庄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