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丸川知雄
全国两会即将于3月4日、5日分别拉开帷幕。2021年，中国经济增长率达到8.1%，为全球经济复苏做出重要贡献。在当前新冠肺炎疫情形势依然不明朗的情况下，两会政府工作报告中将出台哪些经济政策确保经济继续平稳发展，受到国内外的广泛关注。
东京大学教授、中国经济研究学者丸川知雄近日接受《人民中国》东京支局记者采访，对2022年中国经济走势、自由贸易合作等话题发表见解。丸川知雄认为，中国今年有望跻身高收入国家行列，当务之急是注重经济发展的稳定性。
根据中国国家统计局1月17日公布的经济数据显示，2021年中国国内生产总值突破114万亿元，比上年增长8.1%。这个增长率略低于我的预期。2020年下半年开始，中国经济强势复苏。根据当时的势头，我曾预测2021年度中国经济增长率可达到9%左右。
这或许与去年中国经济运行过程中遇到的几个棘手的难题有关。比如中国第二大房地产企业恒大集团经营陷入困局，进而对中国房地产业整体产生了影响。再比如去年8月至10月，中国电力不足的问题影响到了工场的正常生产作业等。
据公安部统计，截至2021年底，全国新能源汽车保有量达784万辆
关于去年中国经济的整体发展情况，首先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新能源汽车（EV）销量在华达到352.1万辆。这个惊人的数据相当于巴西、墨西哥、韩国等汽车生产大国的全年生产规模。
另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中国政府在处理紫光集团和恒大集团的问题中所采取的应对措施。半导体企业紫光集团走向了破产，而恒大集团处于破产边缘。去年如果行政机构进行干预，本有可能引发更严重的问题。但中国政府并没有贸然出手，而是让市场发挥决定性的作用，让两大企业接受市场检验，另行重组。我认为在这一难题上，中国采取了恰如其分的措施。
2022年应“稳”字当头
一些研究机构预测中国2022年的经济增长率将达到5.1%。这个预测反映的是中国经济当前的实力。我甚至认为无论是5%，还是4%，都是不错的结果。理由主要基于以下几个新情况。
2021年，中国人均GDP（国内生产总值）达到了12552美元。而世界银行2021年7月最新划定的高收入国家门槛为人均GNI（国民总收入）超过12695美元。也就是说，中国已基本接近高收入国家水平。我曾预测中国将于2024年前后成为高收入国家。去年差之毫厘，今年则基本没有悬念。如此一来，在经济发展方面，2022年，中国将完成一个重大课题，在世界范围内跻身高收入国家行列。与其千方百计追求经济增长，中国应更注重经济发展的稳定性。
另一个意料之外的情况是中国人口去年只增加了约48万人。一般认为，中国人口将在2030年达到峰值，随后开始转入人口减少的阶段。根据去年的数据，中国人口今年甚至有可能开始减少。如此一来，4%的经济增长率亦足以支撑经济发展。盲目地追求高增速，反而容易产生泡沫经济等问题。
假如人口维持现状，中国经济的增长动力将主要依靠科技进步和资本增长。
我阅读了去年末发布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公报。公报中，我最关注的是“要正确认识和把握资本的特性和行为规律”的部分。该部分具体提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一个伟大创造，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必然会有各种形态的资本，要发挥资本作为生产要素的积极作用，同时有效控制其消极作用。要为资本设置‘红绿灯’，依法加强对资本的有效监管，防止资本野蛮生长”。
这是迄今为止从未出现过的全新表述。一言以蔽之，中国将对资本进行一定的监督与管控。这背后涉及到对个别出现寡头迹象的资本进行监督与管控的课题。当前，中国的一些互联网企业已经超出了一般企业的范畴，支撑着中国的信息基础设施。中国人的日常生活对于这些企业提供的服务高度依赖，间接导致了寡头现象的出现。
值得注意的是，民营资本的自发性生长此前曾推动中国经济增长，并带动中国科技水平的提高。今后应确保那些资本继续维持增长势头。另外，中国的大多数民营企业处在高度竞争压力之下。它们要打破的正是一些互联网巨头的垄断局面。因此，“监管资本”在政策实际操作过程中，要注意分门别类，兴利除弊。
在新的经济增长点方面，除了需要资本维持增长势头以外，政府将发挥重要作用。比如无人驾驶技术和新能源汽车等，光靠民营资本的自发性生长是发展不起来的。在无人驾驶方面，政府在道路、交通信号等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应充分发挥职能，与社会有关方面充分沟通，为相关技术的实际应用营造条件，制定相应的规则。我注意到，新能源汽车领域，正是中国的地方政府通过优先发放车牌号等政策措施，倾注大力气引导民众转向新能源汽车，因此有了今日之发展。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公报还提到“坚持以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而在金融政策方面，中国将不会采取像日本那样的零利率宽松货币政策。公报同时也提到了“适度超前开展基础设施投资”。如果今年经济较为不理想，中国或将通过一些投资手段助推经济发展。
CPTPP助推中国国企改革
在国际贸易方面，日中两国今年存在一些重要的合作和课题。
今年1月，覆盖日中韩等15国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正式生效。日中韩通过签署RCEP首次缔结了自由贸易协定。这对于日本经济将产生非常积极的影响。日本企业的商机更多了，但如果缺乏抓住机会的气魄，那么商机将仅仅停留在机会层面上。
一些声音认为RCEP的自由度不够高。其实拖后腿的是日本，而不是RCEP。RCEP整体的进口关税减征幅度达到91%。而日本没有取消对大米、小麦、牛肉、猪肉等农畜产品的高关税，进口关税减征幅度面向东盟国家为88%，面向中国为86%，而面向韩国仅达到81%的水准。
今后不管哪个国家拥有主导权，重要的是进一步发展充实RCEP。RCEP生效并不是完成时，日中韩等各成员国应进一步充实合作内容，让RCEP从单纯的自由贸易延伸到更广泛的领域。
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是今年日中关系另一个值得关注的话题。去年9月中国正式申请加入CPTPP。创始国之一的日本目前采取了谨慎的观望态度。
中国申请加入CPTPP，有美中博弈的因素参杂其中。但归根结底，国际贸易不应该人为地针对、排斥任何一个特定国家。因此，我支持中国加入CPTPP，同时也赞成包括日本在内的成员国支持中国。
中国要加入CPTPP并非易事，难题主要集中在国有企业补贴和电子商务数据流动两大块上。
中国有多达20万家国有企业。CPTPP当然不可能排斥所有的国有企业，关键是要如何避免国有企业的相关政策影响到正常的贸易。比如国有企业可以从事贸易，但不能通过享受政府补贴的方式扩大出口。只要各方充分沟通、说明有关注意事项，我认为这并不是无法解决的问题。
CPTPP有明文规定：“确保与互联网和数字经济有关的信息和数据的自由流动，不能阻碍网络服务提供者或消费者跨境传输、获取、加工、存储相关信息。”这与中国现行法律的有关规定相矛盾。然而需指出的是，当前关于数据跨境自由流动的问题，在欧洲和日本，否定意见正开始成为主流。比起要求中国迎合CPTPP的规定，成员国间更有可能通过协商达成折中的方案，比如设置新条文规定重要的个人信息数据未经本人同意不得跨境传输等。
在中国申请加入CPTPP一事上，重要的是成员国应针对上述问题，与中国开展沟通谈判。中国过去申请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时，也曾面临非常严苛的谈判条件和要求，但最终成功克服了困难。如今中国以加入CPTPP为目标，也将有利于进一步推动国有企业改革。
丸川知雄，东京大学社会科学研究所教授、中国产业经济学学者
采访、编译：吴文钦、王朝阳
图片源自网络
上一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