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岸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周一收盘,创出2008年以来的新高7.32。
这意味着,从4月份到现在,半年时间里人民币相对于美元的贬值幅度已达13%。
当然,相比日元、英镑、欧元、韩元什么的,人民币算是表现得相当不错的货币,比它们相对于美元的贬值幅度都要小。实际上,进入2022年以来,随着美联储率先在全球掀起加息巨浪,除了极少数几个从资源能源价格暴涨中得了大便宜的国家(如俄罗斯、墨西哥和巴西)之外,其他国家的货币面对美元都是全面贬值。
有人非常担心接下来人民币继续大幅度贬值,这其实大可不必。
虽然说,从一年前到半年前,乃至一个月前,我都在强调说,人民币恐怕需要贬值,人民币贬值幅度恐怕不够。
但是,当离岸人民币触及7.3关口之时,在这里我却要提醒大家,不要继续看空人民币了,中短期之内,人民币的贬值接近终点。
货币是一个国家的信用之根,而中国央行在人民币汇率管理这块儿,我一直觉得,可以作为其他新兴经济体的榜样。
这么说吧,从2005年中国实施汇率改革以来,特别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在兑美元的汇率方面,全世界就没有哪一个国家的货币,能比人民币的汇率更为稳定。
最近15年时间里,人民币兑美元汇率整体维持在6-7.3之间,从来没有超出过这一范围,相比之下,你随便去查一个其他国家的货币汇率,波动幅度肯定都远超人民币。
你要是问,这15年来央行到底咋管理人民币的,能让人民币汇率这么稳定?
这就要从中国“有管理的浮动汇率”这个政策的名称上来解读了。
有管理,就是说,你得有管理手段,得有足够的资本。大家都知道中国实施资本管制,实施出口结汇政策,由此央行积累了庞大的外汇储备,有全世界第一大外汇储备的底气,有无数民营制造业出口企业的创汇,这就是中国“有管理”的底气。
只要全世界还认中国制造的商品,只要中国的进出口贸易正常开展,只要中国不出现庞大的贸易逆差,只要中国还坚持实施资本管制,只要中国的外债规模不失控,“有管理”这三个字就不是空话,而是一种真实的影响力和干预能力。
“浮动汇率”这四个字也很重要,也就是说,人民币汇率,并不是僵化的、固定不变的,而是会根据市场的情况进行适时的调整,在“有管理”的前提下,大部分时间让市场自由浮动,而这种自由浮动基本上遵循着市场的逻辑来进行波动。
什么叫做市场逻辑?
给你看一张数据图表就明白了。
很显然,人民币汇率的变动与美国-中国的国债收益率之差有着相当大的关系。
一个国家整体经济稳定、外债规模可控的情况下,国债收益率之差与汇率的关系,就是一种市场的逻辑,不仅对人民币是如此,对欧元、日元、英镑也都是如此。
比方说,日元为啥今年以来就一直不停地贬值,看看美日国债收益率之差就明白了。
也就是说,中国央行,在整体上对人民币汇率大方向把控的情况下,让市场来决定日常的汇率波动,然后,在一些关键的阶段又适当地加以预期引导,由此形成了人民币的汇率。
例如,在2015年的811中,在没有更多市场吹风的前提下,央行突然宣布变更人民币汇率中间价报价机制,造成当日人民币兑美元中间价贬值近2%,市场由此形成了人民币贬值的单边预期。
一开始,人民币贬值尚能基本遵循国债利差-汇率的逻辑,但从2016年年终开始,国债利差在一路收窄,但人民币仍然一路贬值,到2016年底已经接近7的关口。
为了扭转市场的汇率贬值预期,2016年最后一天,央妈拿出大量外汇在离岸市场维稳,将人民币币值迅速打压到7以内的水平,此外还设立了外汇市场自律机制,加强跨境资金流动的统计监测,并且引入逆周期因子,避免人民币汇率单向偏离太远。
到了2018年一季度,在中美贸易摩擦的影响下,人民币再次开启贬值路线,由于本次贬值基本遵循了国债利差-汇率模式,央行入场干预较少,只是在贬值最剧烈的阶段,重启外汇风险准备金与逆周期因子,并通过在香港发行央票、启用外汇市场自律机制等相对市场化的方式来稳定汇率。
虽然人民币在2019年四季度破7,但因为基本在市场的逻辑框架下运行,央行稳坐钓鱼台,市场也并未出现明显的资本外流,也没有动用外汇储备入市干预,随后人民币汇率就开始逐渐回升,市场化策略运行平稳。
2020年全球疫情首先在中国爆发,因为担忧中国经济问题,人民币汇率2020年年初暴跌并再度破7。但接下来,随着中国疫情防控的成功,生产活动也率先在全球恢复,在其他国家都处于疫情防控期间,中国出口几乎是一枝独秀,人民币也随之持续升值——这一过程一直持续到2022年春节前后。
然后,就是随着美联储加息而带来的全球货币贬值潮了。
显然,2015年以来的历史表明,只要人民币汇率不偏离市场上的国债利差逻辑太远,央行就基本不会下场干预,而是顺应市场逻辑。
当前的人民币贬值,就是因为美国国债收益率持续抬升,而中国国债收益率却基本维持,由此造成美中国债利差越来越大,由此带动人民币持续贬值,特别是最近一个月来,美国国债收益率急速抬升,所以人民币也出现了明显的贬值。
在这一轮人民币贬值的过程中,央妈大致上和2018年那一轮的态度类似,容忍人民币贬值,再加上当前中国整体外债比率不高,所以央妈这次面对市场,有点气定神闲的感觉,甚至都懒得提醒市场“人无贬基”。
既然如此,我们要判断人民币贬值会到什么地步,其实,只用观察中美国债利差水平基本上就可以了。
利用过去10多年的人民币汇率和中美国债利差数据,我建立起一个线性相关的国债利差-人民币汇率的模型,用这个模型,加上判断美国国债收益率的抬升幅度,基本上就可以判断,人民币汇率在中短期之内贬值最极端的情况。
在不同的国债利差水平之下,对应的人民币汇率水平见下表。
目前,中国5年期国债收益率为2.49%,而美国的5年期国债收益率为4.26%,美国-中国的国债利差为1.77,对应的人民币的“市场汇率”应该在7.4附近,这显然与人民币的离岸汇率十分接近。
很显然,因为中国庞大的企业及个人债务问题,中国金融决策者是不想提高利率的,不仅不想提高,而且我们看各种政策,你会发现领导们还希望降低利率呢,所以,指望中国抬升利率来减小美中国债利差基本不可能。
这样一来,关于人民币汇率的关键问题就在于:
美联储能将利率抬高到什么地步?
美国的国债收益率又会抬升到什么地步?
有人说,为控制通胀,美联储还要继续加息,甚至把基准利率加到5%以上。这个,当然是有可能的。但我想说的是,根据美联储在1973-1984年高通胀年代的加息经验,即便是基准利率加到5%,其5年期国债收益率也不大可能随之抬升到5%,而是会明显低于加息终点的利率。
我们就不妨假定美联储能够加息到5%,美国5年期国债收益率也能到达5%,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中国国债收益率保持,那么中美国债收益率之差大约是2.5%,相应地,上述汇率模型推测的汇率大约是7.6。
只要中国经济短期内不出什么大问题,只要央行“有管理的浮动汇率”政策不变,7.6大概率就是人民币这一轮贬值的极限。
我前面已经判断了,即便是美联储加息到5%,美国5年期国债收益率也大概率是在5%以下,更不必说,还有一种可能,是美联储根本加息根本加不到5%。
所以,人民币离岸汇率来到7.3附近,也大致意味着——
人民币贬值,已经接近终点了。